104|拭剑-《玲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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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二小姐惫懒道:“我就喜欢这样,你把我生错了,我应该是个男孩。”
宋夫人见她摸着短发、翘着二郎腿,实在无可奈何,溺爱地顾左右而言他:“不喜欢就算了,明天辞了这个厨子——哎,庸之,小妹上次说华懋饭店的法国厨做菜很好,我请来看看如何?这个厨子的确不会做饭,叫人吃得没胃口。”
孔二小姐欢喜道:“小姨最是吃家!听她的准没错!”
孔祥熙低着头,痛饮闷酒——原本想和妻子说说白天的事情,看这一家子矜妻骄女,如何开口?说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宋夫人犹道:“你能不能不要把外面的脸色带回家来?中正就是如此,叫小妹总是生气,你现在也学会了!”
孔祥熙闷道:“知道了!换就是了!”
梅园新村,石瑛的住处仍亮着灯。
石夫人忖度道:“这件事实在冒险,只怕宋大小姐会出面阻拦。”
“她不会。”石瑛果断道:“宋氏兄妹权倾一时,她三姐妹中,又数这大姐最为跋扈,她的脾气和孙夫人不像,倒和委员长有两分相似,从来不受半口窝囊气——如果真想管,她早就管了,会拖到现在还不出面?”
石夫人垂首不语,搅着碗里的鸡汤,半天才说:“可人家毕竟是夫妻。”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石瑛看着文件,嘴上却漫出笑容,“却不是个个妻子都如我妻贤良,做男人的,对河东狮吼是最怕最恨!”
石夫人脸上一红:“嗳,老夫老妻,别不尊重。”
石瑛越发笑了,拿过她手里的汤碗:“你也未必尊重我,孩子吃剩了的鸡汤,又发落给我了。”
石夫人也笑了:“宝宝吃不完,我们两个分着吃了,搁到明天该坏了。”
灵隐寺,韬庵夜雪。
已近子时,金求岳仍然不寐,披大氅寂坐云台,露生放下一个茶盘,在他身边坐下:“晚上就没吃,给你做了点宵夜。”
求岳拧着烟斗道:“我吃不下。”
露生揭了盖碗笑道:“闻一闻,谁吃谁是狗。”
——原来是小阳春面,下了雪的山上也没别的浇头,细葱切碎了和蘑菇汤煮起来,求岳捂着肚子丢人道:“陪我做狗。”
露生抿嘴儿一笑:“所以说,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忧心呢,饭是要吃的。”
两人就把茶几挪到避风处,各取一个小碗分食,听见山中风摇松竹,如起波涛。
眼看着福建那头不停地传来“捷报”,求岳一面是为王亚樵忧心,另一面心中焦灼。他们约定了要在蒋|介|石回宁之前,拉下孔祥熙,而现在南京仍然没有传来消息。
想起临行前石瑛对他说:“我必将孔祥熙押到你面前,至于成败,就看你我的努力。”
求岳那时简直涌起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他相信石瑛做得到——贪官奸、清官更要奸,他们的确算计了孔祥熙,但问心无愧。
就赌孔宋两家的一时离心,赌孔祥熙会自作主张,强行召会。
尽管这真的很冒险。
露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向求岳眼前晃一晃:“好玩儿吗?我拿面头做的。”
是个面捏的小马。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露生轻声念道:“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求岳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这是小雅里的句子,就是说,奔赴沙场的时候,有德的大人们在战车上冲锋陷阵,小兵们追随着将军,勇敢向前,缺了哪个都不行。”露生温柔地看向他:“生死一搏,咱们要相信战友,相信咱们的将军。”
“我是小兵,石市长就是咱们的君子。”
露生柔和地一笑。
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他们的确只是小角色,但他们终究把无数的小角色向心在一起。就像伟人所说的,哪怕千难万险,万众一心,必能取得胜利。
不自觉地,他握住露生的手,紧紧地攥住,也像攥住无数人希望的手:“露生,给我唱一个吧。”
“唱什么?”
“就你那天唱的,一捧雪。”
露生亦回握住他的手,轻声地,然而清晰回响在群山之中。澄净的夜空里,无数寒星闪耀,它曾经照着他们拔剑出鞘,今天,照着他们驾彼四牧,拭剑东南。
十二月二十日,行政院长汪精卫训令,召江浙及华北、西南各商事代表,在南京召开工商座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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