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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奇爸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轻叹。

    孙浩文拎着一摞纸壳和一袋子塑料瓶要往垃圾桶里扔。

    浩文妈跟在他后面，说：“不能扔啊！这是能换钱的。”

    孙浩文说：“娘，给您留在抽屉里的钱您就用呗，别不舍得花。以后别去捡这些东西了，没地儿放。”

    “咋会没地儿放？家里没地儿，这外面不有地儿吗？”

    “外面是公共场所，不是咱自家的院子，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放东西的。”

    “那楼后面，没人去的地儿，把东西放那儿。等收破烂的来了，俺拿去卖。”

    此时，王佳怡正拿着拖布在家里拖地，把沙发下面拖了一遍又一遍。一股子邪火让她无法遏制，她把拖布使劲一摔，跑回卧室，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

    孙浩文和浩文妈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孙浩文满面愁容，他知道王佳怡是真的生气了。浩文妈也知道自己惹儿媳妇生气了，儿媳妇不愿意留她了，她说：“明儿，一定得找到玲子。”

    孙浩文仰望夜空，说：“但愿吧！”

    此时，王佳怡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孙浩文，听到了吗？一件衣服，你能让你妈穿十年。你老婆买了个包和几瓶化妆品，你就心疼成这样。你是不是该反思反思自己了？”

    孙浩文想反思，但他反思什么呢？自己日夜苦读，从一个贫瘠的小山村里考进了北京理工大学，还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在世界五百强大央企做技术员，收入水平比北京的平均工资还要略高一点，他挺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可是现在，他还如何骄傲得起来呢？房贷剥夺了他的全部收入，一切财政大权都在佳怡手里。佳怡会在家里放点零花钱供他和母亲用。母亲舍不得用，去捡破烂，母亲错了吗？自己兜里揣着的那点钱也已经少到了极限，能不花就不花，自己错了吗？佳怡在抽屉里放的五百块零花钱，很长时间才会变成四百，又过很长时间才会变成三百，当变成二百的时候，佳怡还会补充进去三百，抽屉里的钱就又变成了五百。五百块钱——很长时间都花不完的五百块钱，孙浩文觉得是个大数目，可是，在佳怡眼里，五百块钱算什么呢？一晚上就可以花出去将近两万。错的明明是她，她凭什么要让自己去反思呢？

    孙浩文知道，自己是没多大本事，但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但是，从王佳怡的眼神里，他看到的却是蔑视。因为蔑视，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让自己反省。

    她自己不知反省，却让孙浩文反省，这让孙浩文觉得愤怒；她那蔑视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让他痛苦。他想发泄愤怒，他想把这份痛苦还给王佳怡，他想对王佳怡大吼：“亏你还是服装设计师呢！表面高雅，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小市民，极其低俗的小市民！”但，这样的话他只能在心里呐喊，绝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后果是他不敢想象的。但他还是想大胆地想象一下，最好的后果就是王佳怡这样反驳他：“我小市民？没错，我是小市民，是生活逼得我不得不小市民！”这样的反驳，是孙浩文所能想象得到的最温和的结果。就此打住当然好，但孙浩文是顺不下这口气的，他还想追问：“你的生活怎么了？是吃不上，还是喝不上，还是没地方住啊？怎么就把你逼成这样了？”他似乎听到了王佳怡的反驳：“看你那点出息！有吃有喝有住，就满足了？你以为我是小猫、小狗啊！你也不上大街上瞅瞅，跟我同龄的女孩，包包一个比一个漂亮；鞋子、衣服，一个比一个美；各种名车、好车一个比一个酷，我有什么？”

    孙浩文不服气:“就算你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我对你的好吧！”

    王佳怡一脸的嘲笑：“小猫、小狗的主人对宠物好着呢！我不是宠物，我需要的是高品质的生活！可是你给不了我，就你那点家底儿，我也没什么指望了。”

    这是孙浩文能想象出来的最柔和的吵架画面了。但真实的画面肯定要比这可怕得多，很可能会是让他无法承受的“山崩地裂”。既然无法承受，就不要去触碰。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忍——忍受她的攻击，忍耐她的蔑视。

    孙浩文的目光向天边的一颗孤星望去。浩瀚宇宙中，人是多么渺小的存在，何必要那么攀比？何必要那么烦恼？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可是，大都市的繁华所带来的光污染会让天上的星星少得可怜。北京的人口那么多，可是人的心，却如天上的星星一般，越发地孤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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