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桐并不太能理解那种为天地大势而牺牲自己全部的理智,但是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只要有闲暇之时不在仅仅只是单纯的发呆和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诵着柳青嗣曾经教给她的那些渡经。既是度它们也是度自己,生来的天性注定她做不了一个冷血无情之人。
大概是因为真诚,又或许是因为灵契的存在,还可能是因为鲛人的血脉,不论秦青桐诵起的是那篇经文总也是有效的。秦青桐有时候凝视着手腕上不受她控制悄悄钻出来的夜幽昙和海棠花,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来那三百万的水源,三千万的鲛人遗骸、意志……心下凄然却又越发能与曾经的他们感同身受,每每这时秦青桐都会紧紧地凝视着她的爹爹和弟弟才能摆脱这样悲壮的心境。
心下既是恼怒也有些无可奈何,世间的生灵生来就注定前途坎坷,没有谁能是例外。她又如何能去批判曾经先人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只是热爱着这片天地,热爱着天下的芸芸众生,甘愿用自己的血肉、灵魂为天地维序,她又有何立场职责、质疑?
秦青桐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生着变化,不在仅仅只是局限于自己小小的世界里,目光这才算是落到了除自己之外的世界里,对这片天地这才算是多了一些归属感。她并不仅仅只是只有十六岁的鲛人,还有二十多年做人的经验。那些经验在帮助她规避危险的同时,也将她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下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客。
在天地的眷顾,女娇的偏爱之下秦青桐一路上走得极其顺畅。除去那些客观存在的环境问题,可以说秦青桐除了她们一行几个连个开了智的小动物都没有遇见。每每想到这里,秦青桐既是苦笑连连,又是庆幸不已。
秦青桐的心不在紧绷着,不在沉沦在悲戚之中,而是慢慢地投入到渡这些白色生灵入正途。一遍又一遍的经文在天地间由近及远至直消失在天尽头,秦青桐的一颗心也算是慢慢安稳了下来。不论是什么生灵总也要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这才拥有走出困境的潜力,若不然只沉溺于旧日的悲伤里则很难走出困境。
天光在白色生灵消去戾气之后在悄无声息之中也在慢慢归于平和,而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秦青桐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大概在她的世界崩溃的那一刻起,周遭的一切变还是不变又有什么区别?总归世界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的至亲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所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庇护她还拥有的,努力做到他所期待的。
当阴影笼罩着她的时候,秦青桐想也没想就把飞舟藏于身后,暗暗的使劲想要把昏睡中的易揽垣唤醒,下一刻才是抬起头仰视阴影的来源。相似的容貌,焦虑的神情,秦青桐忍不住抿紧了嘴,涩涩地咽下一口气,这才开口道:
「你是我想的那个人对嘛?」。
心神一动将贴身带着的青玉给唤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既是追忆也是痛苦。
「这个你认得吧?」。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期待,秦青桐的心也不像她表现出来得那样平静。抱着易揽垣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浸满了汗,手上的力气也不知道什么大了许多。
青玉就这样漂浮在秦青桐的面前,每一处细节都一一展示,但是她却没有催动青玉的心思。大概她隐秘的心里既有期待,也是有怨的吧。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何迟迟不能相见,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若是不愿庇护她们,那又何必来?
至于对来者是不是对她的爹爹并没有什么情意,并不会包容她的任性这一点,秦青桐是从未想过的,也不需要去想。
大概
是感知到秦青桐突变的心绪,平和安静的白色生灵忽然躁动起来。一个个拼了命似的挤到秦青桐的身边,欲要将她推离这个使她心神大变的地方。秦青桐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有些无奈也有些感动,至少不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好不容易得到要找的人,她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没来得及等到回答,秦青桐便不得不静下心来一遍又一遍诵些渡经,安抚这些甘愿为她驱驰的白色生灵。它们本不必如此,秦青桐又怎会因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而误了它们的前途?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大概是一炷香也有可能是一个时辰?一天?等这些白色生灵在一次趋于安静,四散开去,秦青桐的身边再一次空出余地来,秦青桐这才停了下来。只是这一次跟之前到底不一样,秦青桐的精神难免有些萎靡,连着脸色都多了几分苍白。
「我叫柳安,是你祖父,我来接你和你爹回家。」。
出乎意料温和的声音里带着旁人不易察觉,对鲛人幼崽而言却又清清楚楚的颤意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好不费劲得涌入秦青桐的心里。本以为已经将鲛珠流干净的秦青桐以为自己在以不会轻易哭泣了,但是奔腾而来的湿意显然不是这样。
「我证明了自己,你要怎样证明自己?我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蠢,但是并非无的放矢,这里是鲛人的腹地,没有谁可以轻易带走任何一个鲛人幼崽,哪怕她孤身一个,看上去弱小又无助。」。
鲛人生来就对自己的血亲感应灵敏,从前秦青桐只以为只是对自己同为鲛人的血亲能感应得出来。但是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无知和好笑。又或许正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才在柳安靠近她之时她都毫无察觉。但是这只是她的感知和判断而已,她还知道二长老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现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