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金笼-《玲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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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啰。”下属报复地说:“他是个中国人,从不裁员。”

    卢老爷憋屈地吃屎,还得赔笑,但心里是窃喜的,因为证实了买下这间公司的就是家庭教师!

    是的,窃喜,坦白说他一直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戳穿一个骗子固然令人心安,但那也意味着一笔横财变成泡影,尽管商人的本能一再告诉他,这有危险,但他还是想要求证,希望这个有利可图的机会不是一个坑!

    “这样规模的公司少说也要几十万美金。”卢文雷心想:“可这不符合常理,一个建筑公司,怎么转移财产呢?”

    “……那、那你们有没有什么金融部门呢?”

    “没有!没有!”下属大仇得报,爽得尾巴乱翘:“即便有,也不对联邦开展业务,没别的事就请回去吧,我们中午很忙,没工夫喝茶。”

    卢文雷:“……”

    ——不对境内开展业务,但却操办海外金融。

    好像明白了!

    那一晚他彻夜未眠,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闪着金光的迷局,所有证据都指向转移财产,而和诈骗十万八千里。眼前仿佛是一个深渊,而他战战兢兢地举着灯,向下照过去,害怕看见的是白骨,渴望看见的是金子——他甚至回想起在蒙大拿淘金的日子,就是这种心跳的感觉!

    要跳下去吗?

    就在这个百爪挠心的当口,卢小姐回来了。

    她没能带来德龄公主,但带来了她身边的文官。当天会见的情况不必赘言,常炳文在车上疑惑地问卢老爷:“令爱告诉我那家人是前清的贵族,为什么你们都尊称他殿下?”

    “贵族不是都称殿下吗?”卢老爷含糊其辞,紧着追问:“他是真的贵族吗?”

    “嗯……而且受过很好的教养。”常炳文沉思片刻,严肃地问:“卢温先生,你是否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卢老爷信口开河:“我的女儿嘛,有点喜欢他,所以做父亲的希望了解一下。”

    常炳文愕然地凝视他:“恕我直言,令爱未免高攀。”

    卢文雷掩饰住狂喜,尽量表现得惊奇:“高攀?”

    常炳文自觉失言,转脸目视前方:“也对,逊清的贵族称不上贵族……”几乎是有些恳求地,他又转回脸来:“不过令爱是开明的西方女性,卢先生又是家财万贯,这反而是屈尊下嫁了——何不找个门第相当的家庭呢?”

    卢文雷几乎在心中呐喊出来:是的!你说对了,我是高攀,因为他是帝王之后!这些中国人怕他们复辟的君主娶一个美国皇后,因此才拐弯抹角地想打消我的念头!

    果然,他们在保护这个小殿下,幸好,来的不是德龄公主本人!

    最后一环也扣上了。

    卢文雷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

    公路边,冬季的风刮过秃枝,发出尖锐的啸声,隔着汽车玻璃也仍能听得清楚,远远地还能听见海潮的鸣响,像质问、也像嘲笑。

    教师面色涨红:“你为了这笔钱,真是费尽心思。”

    “没有您费心得多。”卢文雷举了太久的枪,感觉手有点麻:“我的好朋友,希望你想明白一点儿,现在我们是和时间赛跑,如果那个文官向公主汇报此事,那么你转移财产的事情也会被揭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我合作呢?我也有公司,可以为你提供账户。”

    教师砌词狡辩:“没有证据,我只是在为殿下管理投资。”

    “诚实一点不好吗?”卢文雷笑道:“那你来回答我,为什么你收购的公司,没有登记殿下的姓名?”

    教师的脸色变了。

    “美国是一个讲法制的国家,任何事情,都很透明。你已经把公告发布得很小了,但很不幸,你买下的公司里,正好有我的下属。”卢老爷趁机报复:“我觉得你应该开除他。”

    教师的脸色难看至极。

    “你若是真为殿下理财,就该登记他的姓名,而不是把这些钱变成你的私产。”卢文雷晃了晃手|枪:“要么,我们合作,要么,我立刻向公主和殿下揭发你的行径。”

    他摸了摸扳机,这把枪打死过不少华工,不过他今天不太想杀人。

    他比较想要钱。

    教师的嘴唇翕张了很久,仿佛在忍耐什么,良久,他艰难地说:“请把枪放下来。”

    “想清楚了吗?”

    “不是像您想象得那么简单,这笔钱不在我手里,要把钱弄来美国,很费周折的。”教师无奈道:“或许、或许您听说过庞氏骗局?”

    卢文雷眨眨眼睛,把枪揣回兜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教师在子弹和公主的双重威逼下,无可奈何地吐露了事实:殿下的确有钱,但钱在国内的复辟党手里,自己只是奉命送殿下到海外读书,顺便赢取一些政治声望。为了套取中国境内的大笔资产,教师收购了一间公司,并欺骗国内的复辟党人,说在美国投资可以得利,只要投十万就能获得五万的收入。

    这样,国内就会不断地傻傻寄出钱来。

    卢文雷大笑:“你可真够狡猾的,他们如果多关注一点财经消息,会识破你的。”

    “你也知道!这本来就很容易露馅!”教师有些恼怒:“你不该去找德龄格格,她万一回国,我们就兜不住了!”

    卢老爷有点不好意思,心想确实,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求证殿下的真假了,这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那怎么办呢?”

    “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教师恼火道:“本来细水长流,可以慢慢把钱掏空,现在只能停手了——卢温先生,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开心吗?”

    “你别急、别急,一来公主还不知道这事,二来她也未必会留心你的行动。”卢老爷冷静地劝说:“或者我们可以赶在事情败露之前,一次性把钱套空。”

    教师愣住了:“这怎么套?”

    “你上一次骗了多少钱呢?”

    “也没多少,他们也很警惕,只打来十万。”

    “你汇回去了五万?”

    “是的。”

    这是庞氏骗局的正常操作,假称留下了本金,只给投资人许诺的利润,骗他们继续投资。

    “这就好,既然你已经打回过一次钱,那他们一定深信不疑。”卢老爷道:“你就用我的公司来做掩护,告诉他们,这一次是十倍的收益,十万投资可以获得一百万利润,我的公司是白银产业,联邦政府正在扶持,我可以给你很多文件,他们看过之后会相信的。”

    “别开玩笑了,要骗他们至少也要有足够的钱来伪装利润。”教师无语了:“我哪儿来这么多钱?再说这太夸张了,根本不会有人信。”

    “呃,那就五倍。”

    “五十万我也没有啊!”教师烦死了:“我要打回去一次利润,才能骗他们给本金。你的主意虽然很好,但根本不可行,就算殿下写亲笔信也没用。”

    “我有钱呀。”卢文雷笑道:“当然,为了防止你骗我,我得先看到他们的汇款才行。”

    “我根本不需要你帮助。”

    “需要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卢文雷又把枪掏出来了。

    金总就快在心里笑死,就没见过这么饥渴的受害人——狡猾啊?算计啊?怕旁氏骗局对吗?这不还是上赶着送钱来了吗?

    但他也理解卢文雷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常炳文说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卢文雷对露生的身份深信不疑。

    黛玉兽做得好!

    他忍耐了好久,表现在脸上是扭曲痛苦的挣扎——真的痛苦,因为憋笑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在路边谈了一夜的分赃问题,露生也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整夜,黎明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求岳的车子逶迤归来——金钱呀,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也最公正的东西,谁能理解它、谁就支配它,谁能尊重它、它就跟随谁;若你对它勤恳,它一定让你得到勤恳的回报,当罪恶的手伸向金钱,金钱也一定报之以罪恶。

    露生奔到楼下,看到求岳满面倦容,泛红的双眼却明亮得像晨星,他微笑地摘下帽子:

    “咱们开张了。”

    他身后是一片金钱色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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