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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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很多没怎么动过的食物,”君珂自如地拿过他的袋子,走到暗巷的最里面,“我知道这家的习惯,这家的厨师很古怪,多余的食物都要分门别类放好拿出去,越往里面越有好料哦。”
她很细心地避开“泔水”这个字眼,从最里面的一个木桶里扒出一只整鸡,“惊喜”地道,“啊,叫花鸡!很新鲜!”回头对查近行连连招手,“过来,过来啊!一起找。”
查近行认真地看着她,这个面有菜色的男子,第一次用近乎挑剔审视的目光,将这个擂台上的对手看了个仔细,然后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墙头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纳兰述,忽然叹了口气。
“小傻子。”他喃喃道,“真是个小傻子,都不知道吸取教训么?最近遇上的阴谋诡计还嫌不够?就不怕这也是一计?”
“主子你埋怨的语气能不能表现得真实点?”戚真思懒洋洋挂在墙边,“不要让人听起来觉得你是在骄傲。”
“我骄傲怎么了?”纳兰述立刻问到她脸上,“我就是骄傲!我骄傲像珂儿这样的人实在难得!无论别人怎么欺她骗她,她依旧愿意去信任,换你你做得到?”
“我?”戚真思嗤之以鼻,“我要参加武举,会把所有的对手先杀了!暗杀!投毒!群攻!陷阱!”
“所以她是人人爱的君珂,你是人人躲的戚真思。”纳兰述嗤之以鼻地总结。
“是啊……”戚真思仰头望天,“她人人爱,她在陪别人捡破烂;我人人躲,我在陪你爬墙喝风。这世道太让人悲愤了,算了,你继续蹲墙上看人人爱吧,人人躲回去了。”
纳兰述变了脸色,“你昏聩!”
戚真思毫不退让,“你黑心!”
纳兰述一脚踢了过去,“你无情!”
戚真思唰地跳下墙头,“你缺爱!”
“哼!”
“哼!”
墙头上主仆第一万次怒目相向,暗巷里也有低声的交谈。
“这个比较干净……”
“这个不能要……好像是幺鸡啃过的……”
“这个好……”
“少拣些荤的,素菜也不能要,主食不会坏,多带些……”
气氛平静,两个人蹲在桶边,头靠头地讨论该选择哪些,听起来不像在讨论泔水,倒像在讨论大餐。
在气氛最融洽,查近行已经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的时候,君珂突然道:“为什么?”
捡起馒头的手顿了顿,戛然而止的静默。
君珂没有抬头,利落地将东西装进袋子里。
“我娘有病,大夫说,吃得太苦,需要点……肉食。”很久之后,近乎压抑的沉默里,传来查近行淡淡的声音。
“你不是京门武行的弟子吗?”君珂讶异,“你们武馆,我听说给弟子一份月银的。”
“京中武馆多如牛毛。”查近行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生意艰难,月银也有限。大多数时候要靠和地痞一起,和店铺要钱维生。每隔一段时间,还要为争地盘发生械斗,馆里有规矩,谁收的街面保护银多,谁的月银就多,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月银了……”
“为什么不去?”沉默半晌后君珂问,“你的功夫,别说那些地痞,武行也没人比得上你。”
“我是半路投入武馆的,之前是平西人氏,师承家门武学。”查近行道,“家门武学不允许参与各类欺压良善和争夺地盘的械斗,更不允许以武凌人,或以武学来博取不义之财。家乡去年遭了水灾,全村老少卖掉所有衣物才送我来京中考武举。我是带着我娘来京的,一路乞讨进京,我娘有病,我指望着挣了钱给她瞧病,听说武馆给弟子月银,便先投了武馆,谁知道……”
他不说话了,沉默将袋子装好,低声道:“多谢……”将袋子背起。
“等等。”君珂望着他的背影,道,“回去记得把食物热热才能吃,另外,明日我会派人去把令堂接来医馆瞧病。”
“不用了,等我比完武举,应该会有职位和禄银,到时我会带着母亲上门。”
“也行,如果令堂实在不好,请记得不要逞强,还有……”君珂沉吟了一下,才坚决地道,“我不会让你的。”
查近行转回头,黎明的晨曦里,这落魄男子眼角漫出的笑意,忽然让人觉得骄傲,“多谢,我也不会让你。”
日光升起,金光漫越,两个骄傲的男女,遥遥对望,随即查近行颔首一笑,决然离开。
君珂久立原地,若有所失,半晌才跳了起来,“糟了!今天我有比试!”
她现在也记不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了,也忘记那负荆请罪啥啥的了,也想不起来这荆条是干啥用的了,一把掀开背上荆条,拖着幺鸡便呼啸而去。
那边墙头上,等她来表态来抚慰来安慰他郁闷失落悲脆愤懑的心苦苦等了一夜的纳兰述,脸再次黑了……
当他跳下墙头,抓起那荆条,正想自我安慰无论如何小珂心意是好的,还晓得他生气,特意大老远负荆请罪来着,不想手一抓,荆条上被黏上的刺纷纷掉落,转眼手里就只剩两把干瘪的,用上全部力气打人也不痛的枯荆条……
纳兰述的脸,在晨光里,变成了锅底……
锅底纳兰述的锅底状态,一直持续到当日武举比试结束,君珂顺利过了第六轮,现在只剩查近行、向正仪、她、朱光、还有来自琼南道的一位武考生韩青凯。
比武结束后君珂心情很好,觉得武举走到这一步,进入前五已经是意外之喜,后面结果如何,倒不必太在意。这姑娘有时候也挺少根筋的,心情一好,顿时就忘记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趁仲裁们都散场下台,在后台的巷子里爬在墙头上笑嘻嘻地对纳兰述招手。
纳兰述还在锅底状态呢,想着昨晚墙头喝风一夜,想着喝风一夜之后看见的那个风中凌乱的“荆条”,顿时恨得牙痒,觉得某些人实在此可忍孰不可忍,其实她也没什么错,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就算最后压倒梵因那也叫意外事件,他纳兰述才不会找堵偏要记着,但是,小珂儿明显没把他的郁闷放在心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瞧她这没心没肺笑的!
当初他求她亲一个花了多少心思,也不过脸颊蜻蜓点水,还是自己凑上去的,如今她竟主动把初吻给了和尚,她不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吗?就算不解释,她不觉得应该把那个主动误给人的嘴儿,给他补偿上十个八个吗?
郡王心情不好,所以合作度不高,仰头,望天,对墙头上某人见牙不见眼的笑容,视而不见。
“喂……”君珂在墙头,双手拢成喇叭,挤眉弄眼,用气音喊,“八宝楼有新菜哦,请你去试菜……”
郡王手按按耳朵,叹气,“唉,老了,最近耳力可真不好。”
君珂在墙头蹦跳,努力彰显存在感,“喂……八宝楼新菜新包厢新玩意哦……”
郡王抱胸靠墙,叹气,“唉,今儿怎么逆风呢?什么都听不清。”
“进入最后一轮的武举考生,注定要授实职,即将与你我同朝为臣,陛下令太孙可适当宴请,以示朝廷怀柔抚慰之意……”另一个方向,突然走过沈梦沉,正偏头和纳兰君让商量,“在崇仁宫合适吗?似乎在哪位仲裁的府邸都不合适,不如选家京中名酒楼,举子们也不那么拘束,如何?”
纳兰君让沉吟未语,陛下的这道命令,很明显于礼不合,说明陛下某些心思还是没有打消。
安排严易智试图拉下君珂的计策失败后,他在御前请罪,并对皇帝予以了劝说。说到底就算授武职,那也要看什么职务。是宝,还是烫手山芋,全看上位者给出去什么。一番劝解,皇帝怒气总算消了许多,不过看如今这模样,似乎授意了右相要做什么?
他瞟一眼沈梦沉,这个不比他大几岁的表叔叔,永远笑得让人捉摸不定,然而只有他知道,他确实在笑,但他也确实,从没有笑过。
“也好。”他终究不能违拗皇祖父的心思,缓缓道,“那右相你看……”
“八宝楼新菜式新包厢……”那边墙头上,君珂还在不屈不挠地对着傲娇帝喊。
“那不是老板亲自上墙兜售来着?”沈梦沉明明没有看那个方向,但手一指,便正正指住墙头君珂,“就她家的新菜式新包厢的八宝酒楼吧。”
“啊?”被指住的君珂蓦然浑身一炸,缓缓转头。
纳兰君让定定看了墙头上迎风招展的某人半晌。
然后在她“救命啊不要啊行行好别那么黑”的眼光里,缓缓点头。
“好。”
君珂从墙头上翻了下去,那边沈梦沉过去,含笑对纳兰述道:“郡王,陛下有令,着我等宴请武举即将授职的五位举子……”
“本王不要去。”纳兰述说。
“我们商量了,不要在各自的府邸,就在京中……”
“本王不要去。”纳兰述说。
“最近有新菜式新包厢的……”
“本王不要去。”纳兰述说。
“八宝酒楼。郡王既然身体不适不参加也不勉强,请便。”
“本王不要……啊?”纳兰述目光终于从君珂那边的墙头转了回来,一眼看见那两个混账已经各自上马上轿去得远了。
“等我!”郡王殿下唰一下跳上自己的马,“本王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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